晚饭后,坐在院中李树下,幽幽地吸着烟。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农村爷爷家那盘磨来。那是一方厚约一尺,直径约1. 5米的圆形石磨。石料银灰,很细密,给人以厚重的感 觉。月饼似有,只是这块“月饼”被咬掉了一大口,从而成为“月蚀”。每到春暧花开的季节,这块残磨便成为我们小孩子的乐土。我们会在雨后的晚上趴在石磨上从微小的凹坑积水中数天上的星星,我们会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挤坐在暧暧的石磨上听村里最老的老人讲聊斋说水浒。至今仍记得我们常常被聊斋里花妖狐女,画皮蛇精吓得不敢走夜路,甚至做恶梦,可心里却老盼着从黑暗里走出一个樱宁来,更多的日子我们在石磨上拿红砖在上面划“天下太平”、弹杏核、砸榛子......玩累了,我们几个躺在暧洋洋的石磨上赤裸的脊背和赤裸的石磨织出无数离奇的梦想。
我们还是从讲故事老人的嘴里约略知道这方残磨的来历:在关东闹饥荒的年代,由于无法生活,有兄弟四人跑盲流到了阿荣旗。当地有一地主姓常,统辖着方圆百里,很霸道,拥良田万顷,长工如蚁,庄丁护院上百人,光狼狗就200条。
这兄弟四人有手绝活 鑱磨。在那粮食加工设备简陋的岁月里,石磨无疑被认为具有工业能力的标志。五谷杂粮要靠它的碾压才能变成我们的食粮。当地的石磨被常家垄断着,普通百姓家的粮食要拿到常家加工,要收很多费用。有一天,兄弟四人也推着粮食来加工,加工出来的粮食很少,细心的老大发现石磨有问题,这是外行绝难看出来的。四人一使眼色,硬是将重达千斤的石磨给掀断起来(残磨由此而成),露出了安装在磨下的暗管,常地主这一剥削农民粮食的秘密被识破、拆穿了,那还了得。庄丁护院,大狼狗齐上,兄弟四人杀出重围,但终因寡不敌众,在山路上除老四在三人掩护下跳崖外,其余三人均被活活打死,喂了狼狗。两年后的一天夜里地主家着火了,慌乱中地主一家人全被杀死,一位侠客带领群众趁机分了地主的土地、财产,侠客不要土地,也不要珍宝,单单把这块石磨搬走了,从此他干起了石磨生意,乡亲们都过上了自由的生活......,至今我们能回想起老人每当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眼眶总是红红的。
我想起了前年回老家时特地去看了看那盘残磨,躺在衰草间,静静的如作古的将军,那棱角、那断处的斑斑红锈,如当年染血的痕迹。